Darrell's 美好生活記事

小天右手持弓，左右水平在四條弦上劃來劃去，左手指頭在琴頸上慌忙地邊找邊按，聲音粗粗啞啞的，音調不穩的，在客廳裡迴盪。

他雙腳跨開，腳板踏在地上，仍努力試圖駕馭著這雙腳間，長度快要跟他身高一樣的cello，大提琴，在他的紊亂的大書桌旁，窗戶外遠遠的透著點點車流線與路燈，模糊地在清瘦的樹枝中閃爍…

現在這個moment挺美好的。

現在這美好的moment就剛剛好填在這日常生活的區塊中的縫隙裡，size恰到好處，狹小的，但填得滿滿的，像無縫接軌般的黏劑，富有彈性，然後有一種不刺鼻的香氛味。

每星期一我會固定去立天學校當圖書館志工。圖書館志工的工作主要是幫小朋友們辦借書還書，我喜歡當這個志工，能更接近立天的學校一點，看看同學是誰，當然更喜歡圖書館的一種書香味。

前天我在圖書館裡，大半時間沒有小朋友來，我坐著發慌站起來，在陽光鑽著縫隙照著的書架廊道間遊走。學校下課鈴聲剛響，我聽到學校廣播：「二年X班曾立天，二年X班曾立天，請立刻到老師辦公室來！」我抬頭，聽那口氣，說到名字處語氣特別加強，肯定沒好事，我想。

昨天送心妹上學，新的幼稚園的第二個禮拜。我陪她進去教室，教室裡有些小朋友鬧哄哄的玩積木娃娃，我們在教室的各處放好包包、水壺、棉被。臨走，她反覆衝過來抱住我的腿，溫熱的臉頰埋在裡面，她抬起頭，她正在擦揉著眼睛。

我有點訝異。

營業時間未到，客人就進來店裡佈置。包了全場，主角是他們的Baby，慶祝一周歲生日。

現在小孩生日派對之盛大程度，有時並不輸給企業產品發表會。有專業的小組設計布置會場，早早讓彩色的氣球到處飄揚，也放上卡通主題人物的巨型拍照背板。然後活動公司策劃現場活動，魔術表演的大哥哥神奇地從嘴巴拉出無限長的彩帶，大小朋友無不喈口瞠舌。最後精緻可愛的禮品每人一袋，讓與會的親朋好友一起分享喜悅。

「冠軍，掰掰！」小天，輕聲細語的說，邊用硬硬的石塊，輕輕地把旁邊的泥土撥在一動也不動的「冠軍」身上。深咖啡色的泥土裡有斷裂的雜草，有小蟲子，有的溼溼的，跟立天的眼睛一樣。

沒幾一下子，「冠軍」就被埋了，我們把他埋在社區門口的小山坡裡，一大早的清晨，這片坡還尚未甦醒…

走過家裡大片書櫃，瞥見其中一本被推到角落裡面的書，寫著「好爸爸」。我老婆幾年前送我的書，她叫我看看，說不定裡面有些資訊可以參考。但老實說，我從來沒翻過。

小天心妹，爸爸是好爸爸嗎？

朦朧裡，彷彿有人摸著我的腳背。觸感溫柔溫暖，皮膚細緻，會調皮地按壓，也會緩緩的磨蹭。晨曦，我瞇著眼，陽光一片自窗戶撒上，熱氣透進半掀的床單。光線裡部分被移動的物體遮著，它帶著隱約的陰影向我撲來，任性的沉在我身上。這壓力不太重的其實，頭髮搔著我的臉…心妹。

我伸手把手機摸過來，6:30，「喔心妹，太早了！」我慣性的將她挪開，她扭轉至媽咪那側去。「我想要吃早餐。」她精神亦亦地說。我用「再等一下」敷衍，10分鐘的提醒鬧鈴卻1秒鐘就響了，她嘴裡哼著不知哪裡學來的歌，得意的跳步出房間，我蹣跚跟著在她後頭跟著。

當小天或心妹離我很近，當他們的鼻子和嘴巴被我戲弄著，他們獨有的氣味跑進我的呼吸裡時，我便覺得有種神奇感。也許我會緊緊抱住不讓他們跑走，說我的手臂是一個大鎖，糟糕了，你們被鎖住了，其實我只是想更貼近他們，也許就是臉碰臉零距離的貼近。

很神奇，不是每次，但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很不可思議，這兩個矮矮小小的可愛的人，天啊，他們是我的小孩，我的兒子，我的女兒ㄝ！我有個兒子和女兒就在我的面前！

在店裡最常看見的景象就是一群媽媽們，揹著或牽著小孩，一手握著拿鐵咖啡，口中叼著鹹派(Quiche)¹，忙碌地照顧自己和小孩。

這種場合通常是看不到男人的，好像這不是屬於男人的地方。男人應該會在辦公室電腦前，在會議談判桌上，在高爾夫球場上，或是在酒酣耳熱的交際場所，做男人「該」做的事。

假日沒有特別行程，玩了一個早上後，中午隨便找了間義大利麵飽腹。小天心妹坐在對面吃著麵，邊吃邊玩邊互相開玩笑，我例行地在旁邊盯著看，希望他們能專心吃完眼前的食物，也怕他們玩過頭，打翻東西增添麻煩。

他們愈玩愈開心，吃得少，雖然我再多瞪他們幾眼，再說了幾遍幾句提醒的老話，他們仍無法專注在吃飯上。我一點點生氣，等到兩份甜點上了，我說：「你們沒有專心吃飯就不要吃甜點了。」

幾日前的夢裡，我看見我的表哥們與表姐從外地回來，一起聚在花蓮美崙的阿舅家。好久不見了，我們一起聊天，我問大表哥怎麼都知道我的近況，他說他一直有在follow我的FB，我還正覺得欣慰，他們就說要走了，接著紛紛離開這間老房子。我想要跟他們多待一會兒，但知道留不住，我勉強說再見，掙扎地說不出口，我便醒來，醒來在剛破曉的清晨裡，外頭有啾啾鳥鳴…

記得，阿舅和舅妹(舅舅和舅媽)在美崙的家，是一間任國小老師的阿舅的學校宿舍。離開花蓮市區上美崙坡之後，過了「魯豫小吃」，右邊是往花蓮高中和海濱公園，等會在不起眼的巷口左轉，鐵皮修車廠的旁邊的一間平房。紅色木門推開，是圈養了幾隻雞的前院，被遮在葉片肥大的麵包樹底下，地上還有幾顆熟爛落地的果實，揮之不去的蒼蠅在上頭飛舞。

一分鐘之後這場冠軍賽就會響鈴結束。

球員來回飛奔於將近30公尺的球場不下百回，橡膠鞋底在PU場地上吱吱摩擦，不斷重複地跳躍、爭奪、投籃、推擠、拉扯、咆哮讓整整40分鐘的籃球賽像似一場不會停止的硬戰。時間不夠了，記分板上比數僵持，我再度拿起望遠鏡，鏡頭裡看著他脖子上的汗珠斗大滑落，流進那亮色的背心，被後印著”Lyndon”。

如果妳因為愛而受傷的話，心妹，不用放在心上，不要理他們，因為他們不懂妳。

還是會難過我知道，但是妳要記得，至少我懂妳，爸爸懂妳。是吧。

昨天小天學校舉辦一場座談，關於小孩學習問題。主講者是一位專業的心理師，她從生理和心理的角度為我們解釋小孩的學習與記憶模式和心態，並告訴我們一些幫助他們閱讀和學習的技巧和方法，尤其他們在學習上遇到障礙的時候。

我轉著筆，看著印製好的簡報講義，瞥見同座的許多同學家長神情嚴肅，專注凝聽，提問，忙碌的抄筆記…

「幸好，我們生了兩個。」是一本育兒書的書名，我忘記作者誰是，也尚未拜讀。它擠擠的被其他眾多育兒書籍夾在中間，斗大的書名印在側邊，就在店裡的書櫃的某個角落。沒有任何破損和任何摺頁縐痕，顯然知沒什麼客人翻過。

也許是書名的關係，「幸好，我們生了兩個。」，這樣的書名不怎麼有說服力，因為誰都知道生一個就已經累得半死了，何況生兩個。如果是，「喔No，早知道我們就不生兩個了。」也許聽起來合理許多。

從小學四年級開始，在花蓮縣市的自由式短距游泳比賽裡，我所向披靡。

而我的風格是這樣。在跳水台上，別的選手手指微觸腳趾頭，全身像髮夾般折曲，做好彈跳的準備。但我的腳併攏微蹲，雙臂放置身後，僵硬且呆。槍響後的跳水距離是領先的重要第一步，但我蹬躍動作總是笨拙，槍一響，大家奮力跳後雙腳緊靠，側面是一道漂亮弧線在遠處入水，我不知為何在空中雙腳便分叉不齊，差勁的彈性讓我在跳水台前便跌撞進水裡，啪一聲濺起大片水花，剛入水就差其他選手半個身子的距離。

從來不會懷疑一個小孩，動，的能力。

好動，似乎是正常小孩子的天性。

除了足夠的食物，安全的居所，和愛，

我還能給這兩個小孩甚麼？

不確定我真的能教他們甚麼？

世界上有甚麼感情比手足之情更獨特？

獨特是一種過於空泛的形容，因為我很難找到比較精確的字眼形容兄弟姊妹間的特別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