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中午, 我趁著一點點上班中餐時間的小空檔, 去看了一下每天都待在保姆那邊的立天. 當我走進門口, 按下電鈴後, 我從門縫裡看到立天, 他聽到鈴聲本能的大叫拔拔.一個矮矮的兩歲多的男孩, 快跑向門衝來, 我抱起他, 他笑著邊摸著我的臉頰和鬍鰓, 再叫了好幾聲拔拔, 好像久未重逢一般.
我在保姆那裏待了一下, 跟他一起躺在他平常躺著的塌塌米和室, 跟他一起在充滿著立天味道的柔軟被褥上翻滾. 十幾分鐘後, 我一提起公事包, 他就察覺我將離去, 他緊抱著我哭著叫拔拔不要, 我擠出笑容著跟他說拜拜, 說晚上拔拔就來接你.
我匆匆開門離去取車, 眼淚充滿著雙眼, 好像剛經歷了生離死別一般.
立天, 要是拔拔可以的話, 我真的真的想要陪你久一點, 我喜歡賴著抱著你也許比你喜歡賴著抱住我還多, 但是我不行. 因為我的辦公桌上還有一堆paper還沒有完成, 電腦裡的email還有好幾封紅字未回覆, 明天要開會的東西我還沒有準備…
回辦公室的路上, 外面烈日高照, 從高架橋上的支架交叉空隙看出去, 湛藍色只有粘黏著幾朵白雲的天空是台北少有, 我開著車, 心想今天真的不適合上班.
今天比較適合在陽明山上喝茶, 或在民生社區裡的小咖啡館坐坐吃手工布朗尼, 或穿著短褲到北海岸的岸邊散步, 或在天母圓環逛二手雜貨市集, 或在華納看個早場電影出來後準備吃義大利麵, 或就跟Jen在家裡的陽台的英式躺椅上聊天, 或者是跟立天在公園玩那小皮球, 你丟過來, 我傳過去, 看他使勁全力的模樣.
想著, 車子便已經到了公司樓下, 正刷卡入閘, 然後再繞個幾圈旋進那如黑洞般的地下停車場.
今天只不過一周七天裡, 五天工作日當中的其中一天, 我穿著從衣櫃裏面八, 九件當中的其中一件襯衫, 提著每天, 只移動在家裡鞋櫃旁和辦公桌腳旁之間的, 唯一一個公事包, 它的皮製提把有一小塊因使用過度而剝落, 如魚的鱗片.
我走進電梯, 瞄到角落站著幾位男生, 穿得跟我幾乎一樣. 淺色襯衫, 皮帶, 和深色西裝長褲. 這小空間裡充滿陌生的尷尬, 從地下室到10樓, 時間因此莫名的漫長. 我們幾個人抬頭盯著樓層燈號轉換, 眼神渙散, 然後叮一聲, 大家一哄而散, 向左向右各走各路.
我在一家外商從事企業品牌溝通的工作. 一個月賺得不多不少, 我想就應該跟大家差不多. 工作內容也許, 其實, 可以算是有趣的, 對自己有一些收穫經驗, 對公司有一些貢獻, 跟人的接觸頻繁. 有一些到國外出差的機會, 工作時間算正常, 八九點上班, 六七點下班. 沒有打卡, 責任制.
我跟我們公司超過六百個人的同事一樣, 也跟其他台灣百萬人一樣, 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, 吃人頭路的上班族.
最近我常想, 我的工作有沒有意義.
又來了這話題, 你們可能會說.
來自一個普通的上班族, 我知道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蠢問題了. 但是當你在工作遇到一些瓶頸, 挫折, 或是疲乏的時候, 特別會思考這個問題. 我想著, 從前我剛畢業找工作的時候, 自傳裡總會提到行銷廣告是我的興趣等等的, 對著面試官又說得天花亂墜, 如何能為公司赴湯蹈火, 最好講得讓他覺得不選我這個有想法的青年人會因此內咎.
最近我常想, 我的工作裡, 時常幫這個那個產品賣這麼多到底是要做什麼? 後來終於賣到通路或終端消費者的手上然後又如何? 那種如教科書般的策略搞得那麼具有說服力是為了誰? 用專業的企業溝通讓公司具有最高的內部凝聚力, 這又是什麼樣的貢獻?
我總是覺得, 我做得事情, 有時候雖有一些成就感沒錯, 有時候或許可以得到一些稱許, 但是最後回到自己身上的, 那種回饋滿足感卻經常是空虛的.
好像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, 模式. 這不是我想要花大部分時間的地方. 這不是那種, 躺在床上人生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之前, 我不後悔的那種事.
那到底是什麼呢? 我不知道答案. 但是我依稀知道某些線索.
是這樣的,
我曾看過有個山坡上有一個綠色步道入口, 進去綠蔭遍佈, 直通廣大的後山花園. 我曾看過一個很開闊的廚房, 搭著大片白色木格的窗戶, 透過玻璃看去有整片綠海. 我曾看過一台老邁的鋼琴, 把鋪著塵粉的琴蓋掀開後會發現一排黑白分明的鍵盤. 我曾看過一個女子, 坐在灑著陽光的陽台木板上, 臉孔格外分明, 她手中握著金色滾邊的英式茶杯, 杯裡清茶透出淡香. 我也曾看過, 一個有著盪鞦韆和溜滑梯的公園, 花圃裡種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, 蝴蝶不甘寂寞的在叢裡翩翩飛舞…
如果每天可以, 後山花園裡有Hachime走著嗅著, 如果廚房裡總傳出那蛋炒飯的香味, 如果琴鍵上面不斷跳動著音符, 如果Jen就坐在那陽台木板上,
如果公園的蝴蝶就停在立天的白皙手上, 他驚喜的眼神看著跟他坐在一起的拔拔, 如果拔拔可以不急著走, 如果拔拔就這樣抱著你直到看見月亮…
Darrell 090507
留言列表